放學時舒臨安比靳北早走一點，但轉過彎沒多久，就感覺不對，似乎有人跟著他。

他裝作不經意地掃視周圍，恐怕還不止一個。

他加快了腳步，想要混入入群。但跟著他提高速度，後側的腳步聲也越來越急促，直跟到他身後。

到了路口，左側是小巷子，右側是斑馬線，舒臨安想走到斑馬線上，身後的人卻先上一步，攔住了他。

他側身避過，想要繼續往前，但前面也有人迎上來。憑空好像冒出了很多人，都要堵住他的去路。

那個人轉到他面前。他身高和舒臨安差不多，面對面時眼睛正好彼此相對。舒臨安在看到對方正面的一瞬間就想起來了，那是他很久前在校門口遇到過的人。

當時他撞上了對方，對方就一言不發地看著他。

那人攬住他的肩，仿佛敘舊一般帶他往左側走去，舒臨安皺眉拿開他的手，對方卻轉攬為掐，緊緊攥住他的肩。

“臨安學長。”對方聲音很清澈，“有空嗎？”

舒臨安扣住對方的手腕，止住他的腳步：“沒有。”

“為什麽？和你男朋友有事嗎？”

舒臨安拉下對方的手，眼睛微微瞇起：“嗯？”

對方不以為意地又搭上他的肩：“借一步說話。”他說著，猛力把舒臨安拽進巷子。巷子口有幾個人立刻靠過來，抽起煙，完全堵住了巷口。

這是個死胡同。那人站在他面前，雙手抱臂，似乎根本不擔心他逃走。

“終於輪到你爸了，感覺怎麽樣？”

舒臨安眉心皺起：“什麽？”

輪到。舒臨安想，那這之前和之後還有什麽。

舒臨安聳肩：“不怎麽樣。你是——”

他話還沒說完，對方忽然伸手，想要掐住他的脖子。

怎麽還沒一言不合就動手。

舒臨安膝蓋一彎，朝對方小腹踢去。對方後退躲過，不得已放開了手。

舒臨安瞥了一眼巷口，那些人虎視眈眈地盯著這邊，真動起手來，他絕對打不過這麽多人。

舒臨安手指在口袋裏動了動，只恨自己拿的不是老式按鍵機，否則還可以按快速撥號，現在這光板一塊的屏幕，讓他怎麽不看手機把電話撥出去。

有恃無恐一般，對方又走了過來，歪著頭：“你當然知道你爸曾經做過什麽，對嗎？”

“……”

舒臨安笑了：“你不說你是誰，我怎麽知道是哪件？”

對方變了臉色：“你也不用知道。”

剛不還問呢嗎。

舒臨安朝巷子深處退了兩步。後面有個垃圾桶。趁對方還沒有近前，舒臨安飛快地撥出一個號碼。

對方沖上來，劈手要奪他的手機。號碼還沒有接通，舒臨安手撐墻跳上垃圾桶，甩下背包砸向對方，緊接著後翻落到桶後，再一腳踢翻垃圾桶，桶蓋翻倒，裏面的東西都滾向對方。

對方退了一步，巷子很窄，垃圾橫亙在兩人中間，舒臨安已經退到巷子深處，對方掃了眼面前的東西，沒有在意就跨了過來。

手機一直沒通，舒臨安摁斷了電話，撥了110。

對方好整以暇地一步步走近：“你覺得那堆東西惡心？比這更惡心的東西我都趟過，而這是拜你們所賜！”

說到最後，他吼出來。

舒臨安盯著他，沒有回答。

為了拖延點時間，他問：“讓我知道為什麽行嗎？”

“呵呵，”對方的冷嘲熱諷與陰陽怪氣終於有了用武之地，“舒平遠對別人動手的時候，還要先告訴別人為什麽嗎？”

“我今天不會做什麽。”他繼續說，語氣中充滿遺憾，“你要留給其他人呢。”

他說這話時的聲音，讓舒臨安心裏泛上一陣寒意。

對方忽然伸手打落了他手中的手機，手機在地上滾了兩圈，屏幕的光滅了下去。

“頂多是一場預演。”對方繼續說。

也許是想叫人，對方回過身去，舒臨安趁他回頭的瞬間沖上去，鎖住了對方的脖子，手臂使力，把他往地上摜去。但就在這時巷口傳來了打鬥聲，舒臨安詫異地擡眼，就見到原來守著巷口的那五六個人接連倒在了地上，緊接著有個人影朝巷子裏面跑來。

怪不得沒接電話。舒臨安心想。一分心，手上的力氣不由得松了一下，對方就抓住他的手，往前一帶，肩抵著他胸口朝墻上撞去。

舒臨安被他帶得踉蹌了一下，但對方的手很快松了，靳北拽住那人的衣領，把他的頭往墻上撞去。

發出沈重的悶響。

靳雲生站在巷口，躊躇了一下，最終沒有跟進去，靠在墻上點起了一支煙。

“等，等等。”舒臨安說，“先別撞了。”

靳北猶豫了一下，停了手。

那人搖晃了一下，背靠著墻，滿不在乎地摸了摸額角的血，翻起眼看著兩人。

靳北把他抵到墻上：“你是誰？”

對方笑了一聲：“你不問你身後這個人是誰，卻問我是誰？”

舒臨安不知道為什麽有些緊張，他對靳北說：“走吧。他不會說的。”

“你害怕了？心虛了？”對方的聲音情感充沛。

靳北給了對方臉盤正中一拳，殷紅血跡順著他人中流下。

“我再說一遍，你問我是誰，”對方擡手勉力擋住了第二拳，“不如問問殺了你父母的是誰？”

他盯著靳北。

拳頭在離他臉兩厘米的地方停住。

“再說一遍。”

“好，再說一遍。你問我是誰，不如問問殺了你父母的是誰。”

“還要嗎？”對方繼續說。

靳北沒有理他。

他只好松了下衣領，語氣困惑地笑著：“我就奇怪了，你知道他是舒平遠的兒子，還跟他在一起。

“你不覺得惡心嗎？”

“閉嘴。”靳北說。

“你父母可是舒平遠的人殺的。”他眼裏閃著熠熠的光，仿佛孩子看到有趣的玩具，“你還想讓我閉嘴嗎？”

舒臨安聽到他的話，猛地擡頭。對方挑釁地望了他一眼。

靳北下意識挪了一步，擋在了舒臨安身前。

“只能說他不是故意的，”那人聳聳肩，“你父母不過是四年前的案子的犧牲品。怪他們自己要出現在現場。”

舒臨安看著對方的嘴唇一張一合，腦中陷入空白，而在一片空白的小角落裏思維掙紮著飛速旋轉。

四年前，是送舒平遠入獄的事嗎？

“人是舒平遠的手下撞死的。和是他做的也沒什麽區別。”

靳北聲音低沈：“證據呢？”

“早在警方那裏了。”對方笑起來，“你問問警察不就知道？哦，也可以問你叔叔，他四年前不是參與了嗎？”

靳北心裏一震，餘光瞥向巷口。

“交給警察吧。”舒臨安努力讓語氣冷靜，“他知道四年前這麽多東西，難說和之前的兇案有什麽聯系。”

“你以為你們叫得了嗎？”對方又一哼笑。巷口不知何時又聚集了很多人，剛才被撂倒的那五六個人已經被拖走，但現在看來，那幾個人不過是個幌子。

巷口的人圍著靳雲生，靳雲生吐出一口煙，面色沒變。對他來說，現在的局面沒有完全的勝算，特別是那兩個小子可能成為對方的人質。靳北他倒不太擔心，但另一個……

“你後面的這個人，”那人繼續開口，開始了他的演講，“為了利益隨意殺人，無視法律，無視道德，看看，警察也只是對方能夠利用的資源而已。納稅人花錢養著他們，哪些人納了最多的稅，就有最大的權力控制這群資源。少數服從多數嘛，是不是。他手中有的東西讓他從少數變成了多數，金字塔的倒轉，尼羅河的逆流，獬豸角的彎折，多美妙啊，只要我想，我就能顛倒是非，掩蓋罪惡。只是在失去權力後，這些東西都將反過來加在你的身上……”

對方的高談闊論被靳北的一拳打斷。

“你廢話真多。”

對方依舊不在乎地抹了抹鼻子流出的血：“被欺騙而不自知，被踩在腳下而甘之如飴，正是你們的存在才讓他們在這世上活得如此愉快如此隨心所欲。”

靳北回頭轉向舒臨安：“警察什麽時候來？”

“……現在叫警察不太合適。”

靳北挑眉。那人嘖了一聲：“這才是真正懂行的人，知道正確的處理方式。”

“一定處理過不少人吧？”他轉向舒臨安。

靳北退了一步，從腳邊扔下的書包中抽出一把小刀，還沒等對方動作，就逼了上去，頂住對方的膝蓋，一手攬住他脖頸，刀刃貼到對方下巴。

“把你舌頭割了，你是不是就能沒這麽多話了？”

他說著，把刀刃輕輕上移，往下壓去，對方的臉頰上出現了淺淺的凹陷。

從剛才起就有恃無恐冷嘲熱諷的人眼裏終於露出了一絲恐懼。

“和平結束。”他眼珠斜向靳北手中的刀。

“你當分手啊？還和平結束。”

那人笑了笑：“我可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和平結束。”

靳北心想，嘴賤應當是一種天性，即便在威脅面前，也寧死不屈。

他只好拿刀尖又抵上了對方的下巴：“再出一聲，你的舌頭今天就和那堆垃圾一起過夜。”

對方舉起雙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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